就在不久前，伊朗发生了一起非常恶劣的谋杀事件。伊朗西部一位名叫Mona的17岁女孩被丈夫斩首，随后他还面带微笑地走上当地街头，一手拿着刀，一手拎着妻子的头颅游街示众。





这起谋杀案的起因是因为丈夫怀疑Mona涉嫌通奸，此外Mona的姐夫竟然也是这起谋杀案的帮凶。这起事件不光在伊朗受到热议，也在全球范围内引发了话题。



Mona（右）


而这起案件最为特殊的部分，是这场谋杀恰恰发生在伊朗，在伊朗，这并不是一起普通的谋杀案，而拥有一个特殊的专有词汇—— “荣誉谋杀”。


“荣誉谋杀”（Honor Killing）指的是凶手为了挽回家族荣誉而谋杀家庭成员，一般凶手和受害者存在较近的亲缘或血缘关系，其中受害者几乎都是女性。被杀害的原因主要是“失贞”和“不检点”，比如被强奸、被怀疑通奸、被认为是同性恋，甚至打扮时髦举止轻浮，拒绝被指定的婚姻都可以成为“荣誉谋杀”的理由。


根据伊朗《宪法》第630条规定，如果丈夫目睹通奸而杀人，则可免除惩罚。


虽然这两名犯罪者已经被伊朗警方逮捕，但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的杀人者或许会被减轻量刑甚至免除处罚，这对现代文明来说简直是WTF！


“荣誉谋杀”并非仅存在于伊前朗，目前在世界范围内许多地区都发生过或正在发生“荣誉谋杀”。且99%的“荣誉谋杀”发生在传统的伊斯兰社会或社群中，如伊朗、土耳其、埃及、阿富汗、巴基斯坦和北印度等地区。


根据联合国的统计，全球每年有5000人死于“荣誉谋杀”，而这只是被官方统计的数据，根据英国《卫报》在阿拉伯地区历时10个月的田野调查，实际上每年死于“荣誉谋杀”的女性高达20000人。






“荣誉谋杀”的起源


虽然如今大多数“荣誉谋杀”都发生在伊斯兰社会，但“荣誉谋杀”并非伊斯兰的产物。早于伊斯兰教诞生之前，“荣誉谋杀”就存在于部落习俗中。


据考证，“荣誉谋杀”缘起于古老的游牧民族时代。在那个没有法律的野蛮时代，族群的生存需要建立绝对的权威，因此“荣誉”（声誉）极其重要。


而“男尊女卑”在当时的父系部落中是不容动摇的主流价值观，男性是一切的主宰，女性的则是无足轻重的附属品或“财产”，是从事人口生产活动的“资源”。一旦自己的“财产”受到侵犯或无法掌控，会被视为有损“荣誉”，进而对“财产”进行“处置”。





纪录片《河中女孩：宽恕的代价》


这种价值观实则在很长一段时间在世界范围内形成过共识，历史上在东亚、欧洲、非洲、美洲都曾发生过“荣誉谋杀”的事件。比如早期的犹太法律规定，对通奸的妻子及其奸夫可以处刑，在中世纪的欧洲，“荣誉谋杀”也拥有相当长时间的传统，意大利直到1981年才废除对于“荣誉谋杀”从轻量刑的法规。在古代中国，通奸也是会被“浸猪笼”的。


随着文明的发展，“荣誉谋杀”显然已经不被主流社会所认可，但历史的惯性使得某些文明落后的地区，依然还残留着“荣誉谋杀”的影子。






为什么是伊斯兰？


“荣誉谋杀”并非源自伊斯兰，但现代的“荣誉谋杀”几乎都发生在伊斯兰社会，这不得不让人思考其中的联系？


虽然许多伊斯兰国家完成了现代化的改革，但部分国家的部分地区本质上还留有着以“男性长老为首”的部落文化的延续，这种文化至今仍在维护“男尊女卑”的落后传统，而导致在这些国家中，“荣誉谋杀”的问题被掩盖。









在某些伊斯兰社会中，教义是凌驾于法律的，而教义也为其统治带来了合法性。但教义的存在，使得这些国家在法律上存在着诸多的漏洞，甚至在立法上迎合本地的“旧风习俗”。可以说，法律的宽松和纵容，也是造成“荣誉谋杀”在某些国家频频发生的原因之一。


在一些国家中，比如伊朗，“荣誉谋杀”的处罚明显轻于普通谋杀，有的甚至能免除凶手的刑事责任。在巴基斯坦，如果凶案被定性为“荣誉谋杀”，那么只要死者活着的家人原谅凶手，凶手就可以免受处罚。



纪录片《河中女孩：宽恕的代价》


正是因为过多的“荣誉谋杀”发生在伊斯兰，让很多人会认为这是伊斯兰所带来的问题。事实上，主流的伊斯兰教义从未支持或鼓励过“荣誉谋杀”，许多伊斯兰学者都强烈谴责“荣誉谋杀”的行为。但“荣誉谋杀”的鼓励者通过“重新解释”教义来为其获得合法性，赢取拥护“旧风习俗”的民众的支持。因此在一些国家的落后社群中，“荣誉谋杀”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和伦理支持，甚至民间舆论也在鼓励这种暴行。





纪录片《河中女孩：宽恕的代价》


比如前文提到的伊朗“荣誉谋杀”案，伊朗的一个网站第一时间发布了凶手的视频和案情故事，但随即该网站就被官方宣布关闭。甚至散播该案件视频的人也会被追究责任。伊朗官方甚至表示：“这些案件损害了伊朗的公众舆论。”






令人发指的“荣誉谋杀”案件


2020年，13岁少女露米娜因与29岁男友私奔（两人并未发生关系）而被父亲用镰刀斩首。死前露米娜已经被警方寻获，但警方不顾露米娜的求饶，按照宗教传统将其交给已经动了杀意的父亲，父亲在专门请教过宗教法学家，获得“根据教法父亲杀害子女不会判死刑”的确认后，才动手将露米娜斩首。



露米娜被永远定格在13岁


2020年，19岁的芭丽希被丈夫斩首。她在17岁时被家人强迫嫁给表兄，婚后不堪家暴，提出离婚无果后离家出走，却被家人找到后交给丈夫。丈夫居然当着芭丽希家人的面进行了“隆重”的谋杀（而家人并没有阻拦）。更悲剧的是，芭丽希的姑姑在早年也同样死于“荣誉谋杀”。


就在芭丽希被害的次日，22岁的蕾哈娜因经常晚归而被父亲打成重伤抛弃在荒郊野地，在数小时的痛苦中慢慢死去。作为嫌疑人的父亲被捕后一言不发，直到确认女儿身亡后，才面带微笑地向警察陈述事实。



蕾哈娜（左）和芭丽希（右）


在伊朗，仅在2020年-2021的两年间，就约有60名女性成为“荣誉谋杀”的受害者，其中一些女孩只有10岁或15岁（要知道伊朗女孩的最低结婚年龄是13岁），但由于大多数家庭没有提起诉讼，很多犯罪者并没有被绳之以法。


2021年，47岁的伊朗男性导演巴巴克因为一直未婚而被其父母麻醉后杀害并肢解。行凶时他的父母分别已经81岁和74岁高龄，这也是极少数男性死于“荣誉谋杀”的案件。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其父母还承认在多年前以同样的方式谋杀了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仅仅因为其有“不道德”的行为。



是巴巴克的父母也是凶手


而荒唐的是，按伊朗宗教法的规定，这对夫妻谋杀子女仅会面临最高10年的有期徒刑。但如果谋杀女婿的罪名成立，他们则会面临无期徒刑。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伊朗对“荣誉谋杀”和普通谋杀在量刑上的区别。




早年的约旦，一名少女被自己的亲哥哥杀害，因怀疑妹妹在订婚前与男友发生关系，从而使自己和家族受到非议。可怕的是，他的父亲也有类似的感受，甚至还亲自参与谋划。而在警方的验尸报告中，妹妹仍然是处女之身。


在约旦早期的另一起“荣誉谋杀”中，一位16岁的少女被强奸却不愿意透露强奸者的身份而被17岁的哥哥枪杀，谋杀的决定则来自包括父母和叔伯等700名同族成员。作为代价哥哥仅服刑了6个月，他表示自己在狱中受到了英雄般对待，而和他一样犯有“荣誉谋杀”的人也都受到了同样的待遇。讽刺的是，在哥哥获释的那天，父母还为其带来一把象征荣誉的宝剑，和一匹洁白的骏马，象征他洗清了家族被玷污的荣誉。




2018年的叙利亚，一名男子开枪“处决”了自己的妹妹，仅仅因为听到传言妹妹与一名土耳其士兵发生关系。谋杀的现场被拍摄了视频发布在网络上，视频中一个男子说道：“来吧，洗清你的名誉”。



视频中，妹妹蜷缩在墙角


同样在叙利亚，一位18岁的艾达因拒绝嫁给她表弟而被家人动用私刑，其家人甚至将行刑的视频发布到社交媒体上，死前几秒钟她发出了最后的尖叫着：“妈妈，请救救我！”




在土耳其，曾有一名16岁的少女被禽生父亲活埋，只因不满女儿与男友约会，而令家族“蒙羞”。在伊拉克，一名23岁的变性女性被其兄长谋杀。在意大利，也曾发生过几起巴基斯坦裔年轻女孩被亲人高调谋杀的案件。而在巴基斯坦，每年有超过1000名女性因“荣誉谋杀”被害。


曾在2010年登上《时代周刊》封面人物的阿富汗“割鼻女孩”比比·爱莎就是一名“荣誉谋杀”的幸存者。她因逃离家暴的丈夫而被抓回来“定罪”，割去了鼻子和耳朵后丢弃荒野。好在她最终被人救下，之后也通过整容手术恢复了容貌。





这些只是被报道出来的“荣誉谋杀”案件，相信还有更多类似的案件埋藏于罪恶的冰层下而不为人知。






打击“荣誉谋杀”


虽然“荣誉谋杀”的案件依然时有发生，但我们也应当看到积极的一面。随着对“荣誉谋杀”案件的报道和披露，在国际上越来越多人开始关注这一问题并发出自己的声音，国际舆论正在迫使一些曾支持“荣誉谋杀”的政府不得不做出改变。


那罪恶的冰层，正在慢慢融化。


在伊朗，因最近发生的斩首游街案，越来越多民众对“荣誉谋杀”表达出愤怒，并引发伊朗网民对宗教和传统恶习的猛烈批判，要求政府进行社会和法律改革。伊朗保守派也做出承诺，尽快通过保护妇女儿童的法案。



曾在伊朗街头为露米娜事件聚集抗议的女性


2019年，伊朗上映了一部讲述关于“荣誉谋杀”的影片《父亲的家》，虽然这部影片早在2012年就拍摄完成，但因其内容涉及伊朗传统宗教文化的阴暗面，遭伊朗文化部封杀多年，直到2019年终于获准上映，这也被视为一种进步。



《父亲的家》剧照


2015年的纪录片《河中女孩：宽恕的代价》。讲述的是一位巴基斯坦女人在“荣誉谋杀”后幸免于难活了下来的真实故事。该片获得第88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短片，影片上映后，直接推动了巴基斯坦律法对“荣誉谋杀”的定罪。



《河中女孩：宽恕的代价》海报


2016年，巴基斯坦通过法案，规定“荣誉谋杀”实施者将面临至少25年的监禁，原法律中的“家属原谅可免罪”无效。





2020年，叙利亚废除了对“荣誉谋杀”的承认，今后“荣誉谋杀”将被视为一般谋杀。


2020年11月，阿联酋总统哈利法批准了数项民事和刑事法律，其中废除了“减轻‘荣誉谋杀’者刑罚”的条款。


另外包括巴基斯坦、土耳其、埃及、以色列、约旦、巴勒斯坦等国家，也在立法方面逐步对“荣誉谋杀”案件做出了更合理的改善。








为了男性的“荣誉”，迫害女性的“生命”，这种“荣誉”，只会被钉在国家和家族的耻辱柱上。


关联最近国内热门的“丰县事件”，“拐卖妇女”和“荣誉谋杀”一样都是从封建男权（父权）时代中遗留下来的恶风旧俗所形成的社会毒瘤。随着文明的发展、立法的稳健和大众对女性权益的重新认识，相信这颗毒瘤将会慢慢消亡。


希望这只是一场“时代病”
最终时代会治好Ta